中国总是被称为世界建筑师的试验场,而今,中国建筑师朱锫让这一情形得到改观。他从一个城市思考者的角度,通过实践和努力,真正做到了和世界建筑大师平等设计,而不只是大声呐喊
2006年12月,中国知名建筑师、朱锫建筑事务所主持设计师朱锫收到了美国古根海姆基金会理事长托马斯·克伦斯(Thomas Krens)的邮件:“这是一个非常激动人心的设计,整体的概念设计令我们印象深刻,我们期待着它对世界建筑领域产生影响。”
何种设计让托马斯·克伦斯如此兴奋,答案就是朱锫新设计的阿布扎比古根汉姆博物馆附属建筑——阿布扎比艺术展览馆方案“无柱空间”。
朱锫于2006年年底意外接到古根海姆博物馆的邀请,他设计的概念方案几乎没有任何改动就被通过,成为被批准设计古根海姆博物馆附属建筑的第一位建筑师。这表明中国建筑师已经可以在阿布扎比这个海湾城市和弗兰克·盖里(Frank Gehry)、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安藤忠雄(Tadao Ando)及让·努韦尔(Jean Nouvel)这样的世界级大师一起“同台演出”。
中国总是被称为世界建筑师的试验场,这一次,中国建筑师也终于有机会在另一个国家参与“实验”。短短十几年,阿联酋迪拜从一个昔日的小渔村和打捞珍珠的小码头迅速崛起,成为“世界商业中心”,5年之后,阿联酋的首都阿布扎比也许将成为“世界艺术中心”。
朱锫表示,他接到这个任务书时非常紧张,因为当时规划图上已经标明了其他几位世界级建筑大师的“地盘”。但签署完合同后,他很快就递交了一份既有未来风格,又融入当地文化和气候特征的方案。“设计任务书对我的要求是要表达对未来艺术展示空间的理解,及对当地文化的解读。这个建筑还要在双年展期间为当代艺术做展览,同时在非双年展期间也会举办艺术表演。”
朱锫在美国留学期间曾长期在加州生活,也到过迪拜等一些海湾地区城市,对处于这个纬度的城市有一定了解和感觉。针对阿布扎比这个半岛城市的基地,他认为海洋性沙漠气候潮热的特点最重要的是通风,于是他提出了一个具有未来速度感的“无柱空间”方案。虽有人质疑该结构看起来不成立,但朱锫称,“结构有多种体系,梁柱只是其中之一,‘鸡蛋壳’就没有柱子支撑,但它同样好好的。”
由于基地是个半岛,朱锫带领的设计团队特别强调从当地的建筑及城市中吸收营养,例如,建筑为城市公共空间提供阴影,烟囱效应作为通风的手段,屋顶作为第二城市地面等,这些都是海湾地区的城市特征。
因此,朱锫的设计好似从地上升起,建筑像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屋盖,为地面提供阴影。人们沿着一个连续的坡道从水边向上,穿越首层公共空间及漂浮在空中的展示空间,最终到达屋顶平台,一个可以作为户外展览、艺术表演及眺望大海的第二陆地,而在建筑内部则形成一个富有流线型的全新展示空间,从内到外都是三角折面,缝里会有光线宣泄下来,非常科幻。朱锫认为这个建筑不属于现在,而是属于这座城市的未来。
建筑评论家史建表示:“这个建筑就像是从地上升起、探出海边的宇宙飞船,落在了阿布扎比,很有未来感和速度感。但又和这座城市的文化、气候、习俗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目前这个设计正在进一步深化中,之后还将参加在纽约和阿布扎比举行的展览。
尽管美国建筑师赖特在50多年前,就为古根海姆家族设计了在纽约的第一家博物馆,但是人们习惯性想到的还是位于西班牙毕尔巴鄂的古根海姆博物馆。这个博物馆建筑当初斥资1亿美元动工兴建,在建材方面使用玻璃、钢和石灰岩,部分表面还包覆钛金属,与毕尔巴鄂的造船业传统相呼应。它以奇美的造型,特异的结构,特殊的材料博得了举世瞩目。
西班牙是一个古老的国度,有人把她形容为“欧洲的中国”,城市也在急剧膨胀中。毕尔巴鄂市是西班牙北部的一个工业老城,处于衰朽状态。1991年,该市政府与古根海姆基金会共同做出了一项对城市未来发展影响极为深远的决定,邀请美国建筑大师弗兰克·盖里为该馆进行建筑设计。
这是盖里的建筑里程碑。这座博物馆1997年正式落成启用,为盖里赢得了无数声誉,也几乎救活了这座西班牙古城。这座建筑刺激了当地的经济,并一跃成为世界著名的旅游胜地。“当人们几乎把这个小城忘却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如此之巨大的博物馆,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加上这个建筑非常奇特,大家都飞过去看,于是成了一个很吸引人的地方,也成为一个建筑挽救一座城市的典范。”朱锫说。
一个城市遇到这样的博物馆和这样的建筑师,邀请他们为城市留下印记,真的很幸运。总部设在纽约的古根海姆博物馆现在被誉为顶级博物馆“连锁公司”。该馆基金会理事长托马斯·克伦斯一直宣称将继续进行古根海姆的“品牌输出”,主张“全球扩张”,而其最重要的战略就是邀请世界级大师为其建造博物馆。阿布扎比要打造世界级文化中心的“雄心”和急于扩张的古根海姆一拍即合。
双方的计划包括一系列展览建筑和展览策划,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依然是盖里负责设计的古根海姆当代艺术馆,耗资将达4亿美元,将会是古根海姆众多美术馆中最大的一个。
古根汉姆是当代艺术的一面旗帜。在继古根汉姆博物馆后,欧洲最大的博物馆卢浮宫也将正式“进驻”阿联酋,希望成为欧洲最大的文化输出机构。看到迪拜今天的辉煌,看到世界艺术文化机构正涌向阿布扎比,阿布扎比成为“中东文化中心”,指日可待。
自从2005年,古根海姆基金会接受阿布扎比方面的邀请,就开始在全球范围内物色建筑师,最终确立了建筑师的名单。“托马斯·克伦斯既是项目总协调人,也是策展人,他要给这个文化区带来非常前卫的思考,也对整个世界建筑产生影响。”朱锫说。
一个半岛上的十几栋建筑都邀请世界上著名的建筑师设计,这里无疑将成为一个世界建筑师的“建筑展览馆”。于是有人认为阿布扎比将会成为下一个“世界建筑的实验场”。
知名建筑师、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周榕认为:“世界建筑实验场并不是一个坏词。从看到的阿布扎比资料判断,这个城市有很大的复兴可能,也有可能成为世界建筑艺术圣地。中国建筑师朱锫能被邀请并参与其中,是非常让中国建筑界振奋的。朱锫是幸运的,但并不是偶然的,他一直非常注重建筑与城市的对应关系,这个设计和以往的经验比起来,相对较自由一些,因为是在一个比较自由的环境里。”
建筑评论家方振宁也认为,“凡是高度发展的城市,都曾经是世界建筑师的‘实验场’,曼哈顿如此,巴塞罗那如此,阿布扎比也会如此。可喜的是中国建筑设计还在‘进口’的同时,中国建筑师已经开始向海外‘出口’,这是让人兴奋的。”
朱锫表示:“愿意担当此双重角色,一个是媒介的作用。以东西方的教育为背景,把中国的文化传播到西方去。另一个是作为中国建筑师的一员,我很希望中国当代建筑师们能有信心,从一个城市思考者的角度,通过实践和努力,真正做到和世界级建筑大师平等设计,而不只是呐喊。”
从2005年开始,中国建筑师陆续走向国际。张永和、马清运先后在美国著名大学获得重要教职,马岩松在国际上竞得建筑设计权。2006年底,朱锫获邀参与古根海姆在阿布扎比的计划。
方振宁认为:“如果说张永和和马清运受到国际建筑教育界关注的话,今天朱锫被世界最重要的文化机构邀请,和世界级大师并列设计展览馆,就说明了中国建筑师不仅仅能在国际建筑教育和学术上扮演重要角色,同时也能在世界建筑舞台上崭露头角。而中国建筑师更应该用高品质的设计来证明自己。”
2007年1月19日晚,首届西班牙卡那瑞亚建筑艺术双年展拉开帷幕。在这一新的国际建筑盛宴中,中国建筑师朱锫也在应邀之列,其他应邀的参展建筑单位还有:OMA建筑师事务所的雷姆·库哈斯(Rem Koolhas)、荷兰的MVRDV建筑事务所、纽约的REX建筑事务所、西班牙的ACTAR建筑事务以及墨西哥的ARCHITECTURE 911SC事务所。由朱锫与其事务所主持设计师吴桐、著名建筑评论家史建共同策划完成的名为“孤岛城市”的概念展,引起了策展人、参展建筑师及当地媒体的广泛关注。
2007年伊始,朱锫的“幸运”就接踵而至,不仅在阿布扎比可以和世界建筑大师一同参与设计,而且在首届卡那瑞亚建筑艺术双年展上,也和世界级大师们一同参展,并且载誉而归。“当我和史建下飞机时,策展人非常高兴地拿着一大摞当地报纸,亲自到机场迎接。参加过那么多次国际展,这可是头一次。”朱锫说。
朱锫告诉记者:“当地最重要的报纸《卡那瑞亚报》在展前进行了大量的评论与报导,并刊登了很多参展项目的图片作为此次双年展的代表。”在新闻发布会和展览开幕式后,朱锫做了题为“孤岛城市”的演讲。西班牙国家电视台及英国BBC电视台分别对朱锫进行了专访。
这样的展览在西班牙很少出现,这么隆重的礼遇也很少碰到。“这和现在的西班牙经济现状有关,现在的西班牙和中国非常相似,城市急剧膨胀,也在请著名的国际建筑师在巴塞罗那、马德里等重要城市设计建筑,很像‘欧洲的中国’。他们是想通过这样的展览,带来建筑设计的一些全新观念,构成对城市、建筑、艺术的研究和反思。朱锫无论是参与古根海姆的计划,还是参与西班牙的展览,这多少都代表了中国建筑师已经成熟到了一个阶段,可以和世界级建筑师站在同等的平台上。”史建表示。
这次展览主题是“城市发展与案例模型”,有意思的并非是强大的建筑师参展阵容,而是它的建筑师组合,有当今城市研究的先锋和不同区域最优秀的建筑师,他们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及文化背景,结合自身的实践,解析当代的城市,借用大量研究模型、文字图片、视频影像等手段,展示来自不同区域的建筑实践。
所谓的“孤岛城市”概念,由中国北京的东华门改造、北京出版集团办公楼改造、数字北京等5个项目构成,都来自于朱锫这几年在北京的建筑实践。“我拿去的5个项目,都是本身在做的设计工作,并不是为展览才做的,都是基于我目前对城市的研究,以当代的、批判的、城市的角度提出了一些方法。”
朱锫说,“我们想通过这个项目去改变城市,给城市增加活力。在某种程度上试图颠覆当前流行的形而上的城市规划,在5个项目中做都市空间激活的努力,目的不仅仅是要使孤岛再生,也是要疏通这些相对独立的区域的城市经络,使其重新归复城市。这种努力不仅是针对项目和城市孤岛的整合,更是试图在实践中积极面对北京的超速城市化现实,也是探索使孤岛城市最终成为经络城市、复合城市、有机城市的方法。”
朱锫十分强调对北京典型城市孤岛性格的分析这样一条线索,借助分别位于孤岛上的5个项目的研究与实践,以项目激活的手段去表达孤岛重生的宿求和野心。
朱锫目前在做北京出版集团办公楼的改造项目,他说:“这和上个世纪80年代北京的很多办公楼一样,中间是走廊,两边是办公室,虽然地处北三环,可是这个区域并没有什么城市特征,办公和住宅都非常接近。很多建筑虽然是80年代盖的,但随着产业结构的调整,已经变成了衰朽空间。现在这个楼要变成一个以阅读为主,以交流为中心的创意出版产业基地。如何激活这个空间,我们做了很多尝试,最后建了很多可以与城市对话的交流空间和露天平台。
在朱锫看来,北京CBD区域的很多厂房,都不应该以涂抹的方式创造神话,那些上个世纪80年代盖的房子全都可以留下来,只是需要注入新的能量。
2007年3月,朱锫将作为主讲人之一赴墨西哥参加两年一度的第八届世界建筑年会。应邀参加此次年会的还有:理查·罗结斯(Richard Rogers)、莫非塞斯(Morphosis)和妹岛和士(Kazuyo Sejima)等世界知名建筑师。
朱锫想起2006年赴巴塞罗纳时,在密斯·凡德罗设计的巴塞罗那国际博览会德国馆中进行的演讲,他说,“那真是一个神秘的地方,能够在那张讲台上演讲真是一种荣誉。”
正式演讲前,密斯·凡德罗基金会主席路易斯·霍理特(Lluis Hortet)赞誉了中国当代建筑的发展。而密斯·凡德罗基金会一年只授予两名建筑师大奖及奖酬。2005年授予了扎哈·哈迪德和伊东丰雄,他们都是拿过普利茨克奖的世界级大师。那座房子平时作为博物馆使用,但是那个讲坛几乎是世界建筑史上的一个圣坛,很多年轻一代的优秀建筑师都从此脱颖而出。
建筑评论家方振宁表示:“中国建筑的现场,其实也是世界建筑的现场。我们接受来自世界不同方向送来的秋波太多,中国建筑师的机遇就像没有遇到十字路口,顺风的程度犹如一条没有拐弯和岔路的直线。这些前沿建筑师们取得的成绩,和今天中国的整体崛起是分不开的,但是和世界上任何国家和地区的情况一样,建筑师是一个艰难的职业,在各方面规则都不够完善的中国尤其艰难。因此当今中国建筑界的代表建筑师们,能够在交流、教育、设计和城市规划方面,在世界的讲坛上出现,是他们多年经营和富有勇气的结果。”
“唤醒”城市“触摸”城市
——专访中国知名建筑师朱锫 中国房地产报:你对于阿布扎比那个项目的解答,有些科幻,是否脱离了你以往习惯的建筑设计经验?
朱锫:这个设计很有未来风格及速度感,有人评价像一艘宇宙飞船。这个区域本身是个新建的文化区,成为未来城市就是这次规划的目的,而我们的设计也充分考虑了当地的气候和文化。
中国房地产报:还未看到其他大师的设计,你认为他们会不会延续他们一贯的风格?
朱锫:应该是的。但每个优秀建筑师都会考虑这个建筑和这座城市的关系。
中国房地产报:弗兰克·盖里设计的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Museo Guggenheim Bilbao)曾经唤醒西班牙落寞衰朽的小城毕尔巴鄂,那么这种情况能否在阿布扎比再次上演?
朱锫:这是肯定的。这既有阿布扎比方面本身的雄心和魅力,也有古根海姆博物馆的运作能力。盖里的作品一贯新奇大胆,有人会觉得它怪诞不经,但能读出一种深层复杂、具有强烈震撼力的艺术效果。
中国房地产报:你如何理解“古根海姆博物馆连琐模式”?
朱锫:美国是世界的两极,最商业化的地方在美国,当代文化最发达的领地也在美国。纽约汇聚了当代艺术博物馆和古根海姆博物馆这样的先锋机构。作为当代艺术和文化传播机构的先锋,它们扮演了积极倡导文化的角色,它们能把一种理念引进来,并传播到世界各地去,现在几乎没有什么机构可以取代它们的影响力。
古根海姆一直在中国寻找机会,分别在台湾、香港、上海、北京都找过,但是近期不会到中国来,所有的精力都会放在阿布扎比的项目上。
中国房地产报:作为建筑师,你如何理解“城市”?如何理解目前某些明星建筑师的“表演性”?
朱锫:城市现在成为了一个时髦的话语,每个人的理解各不相同。如果采取时髦的方式,肯定是要被淹没的。
如果一个建筑师没有对于城市的深度思考,就不可能对世界城市产生影响,除非你在局部的时间段内带来某种冲击,而这种冲击是因为我们没有看到别人的东西。要摆脱这种困境,建筑师都应该成为城市的思考者,也必须跨越现在这种表现形式。
建筑师应该从时尚的角色转变到一个城市思考者的角色,因为仅有时髦是危险的。所有真正被留下来写进建筑史的作品,都是因为它的内容具有批判性和革命性,而不单只是视觉上的冲击。
朱锫:中国城市发展非常快,10年走了西方城市百年的历程,那么中国的城市问题是否就可以用西方体系来回答?答案非常清晰:肯定不是。
现在国内最多的研究方法是受库哈斯研究珠三角时所用的自上而下的方法所影响,但是他们并不生活在中国,对中国的城市问题缺乏真切感知。我们采取自下而上的研究方式,切入点只是一个具体的问题,而“孤岛城市”的展览试图告诉人们我们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我们采取的是一种自下而上的研究方法,把每一个项目看作机会,都纳入到一种思考体系中去,采取对当代城市批判的态度和立场。这样提出的方法和策略都会不同,结果也不一样。我们就像触角一样,触摸着这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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